*短刀

佟莉错开门口让她的领队进来，杨锐发现她的桌子上有许多揉皱的卫生纸团，然后他用余光看到姑娘红肿的眼眶和鼻尖。

让她面对海葬是个糟糕的决定。但他必须要求她这么做。

“佟莉，上级要求明天你必须出席。”

领队顿了顿然后沉下嗓子——佟莉看见他闭上了眼又睁开，她突然想起在遥远的沙漠杨锐缓缓拉上尸体袋也是这样闭了闭眼又睁开。

“我不去。”

她的态度坚决的像一块可以撞伤船舶的礁石仿佛没有人能将她说服，杨锐一向知道他的机枪手一旦决定从不妥协，但他仍旧感知也许他会发现她的缺口，就在这个从不流泪的姑娘扔掉一大把纸团的时候。

“陆琛和罗星也会去。”

佟莉的后背僵住了。她清楚杨锐不擅长谈判却总是敏锐而果断，瘫痪的狙击手和断臂的医护兵让她无从拒绝——毕竟她将自己完整带回而这两个人的未来却只能长眠于天空与沙漠——她所痛恨却必须承受的幸存者愧疚让她无法说不。

更何况她的情况又如此特殊。不是从未和搭档讨论过为国捐躯的可能性，但彼时他们在结束训练的休息中放松肌肉，空气里充斥着海风的咸湿气味，她知道食堂将会一如往日地烹制叫她吃到无味的海鱼，也清楚眼前的青年露出平和又温暖的笑意将掌心的温度落在她肩头。

“到了那时我们再想，现在就好好训练……”

“希望我们不会走到那样的境地，你不会，我也不。”

她逐渐沉溺于张天德构建的桃源，幻想的作用力压制了现实，她不禁出神去想未来会如何发展——也许会和这个被她察觉些许心意的男人共度余生，煮烂的饭菜、琐碎的片段、身边的爱人，佟莉知道自己不可能不会向往那些平凡的生活。

但遗憾的是她再没有机会实践这一切。就如只容许一次踏足的世外之地，她不再有机会去描摹男青年淳朴青涩的面庞。

领队继续望着她，看着姑娘沉入回忆而再度红了眼眶和鼻尖。几天以来杨锐做了很多次这样的事去劝服队伍里的每一个人，他并没有觉得力不从心——重复太多次让他恍然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但看到佟莉他仍觉得无以复加的疲惫不堪。

他们之间沉默了许久，杨锐耐心的等到佟莉终于点头然后长出了一口气，他拍了拍姑娘的肩膀然后嘱咐她准备好制服。

“队长，我讨厌海。”

在杨锐出门之前他听到她这么对他说。他知道这只是一名海军战士最后一次对责任的任性与无奈。

湛蓝清澈的海水埋葬了她未来的一切。